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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企業家》雜志】(記者 秦姍)五年前的這會兒,李開復(微博)正在召開媒體發布會,首次向外界披露他的核心研發團隊,“我花了很多時間動員他們。”李開復說。這是一支豪華隊伍,其中包括創立圖像搜索的朱會燦,在微軟工作11年跳槽到Google的劉駿,被李開復稱為“Super Star”的周杰,李開復在微軟中國研究院面試的幾千人中認為表現最好的邸爍……那場見面會,所有人意氣風發,沒人會料到,這批人今已大半離開Google。
曾經被Google熏陶過的人們,如今怎樣回憶Google,又將如何復制Google基因?
Google印記
周杰說話語速之快絕對讓人印象深刻,他習慣在問話甚至還沒結束時就開始回答,為此曾經的老板李開復還特意提醒過他。不過,這個頂著Google歷史上“最年輕華人總監”光環的年輕人被李開復認為幾乎完美。他是最早踏入Google世界的中國人之一。
2002年時周杰24歲。以全A的成績畢業于耶魯大學的他,還是一個聰明但未諳世事、白紙一樣的年輕人。他在4張offer中選擇了Google,理由是面試官僅僅在他講述自己那篇艱澀的畢業論文一遍后就能切中肯綮地和他交談。他加入Google剛剛成立的廣告部門,這是一個不到10人的團隊。起初周杰就像外表看起來一樣靦腆,當然其中很大部分原因是他的英語并不足夠好,但很快他就改變了。
凡是Google招聘的員工,大抵具有這樣特征:聰明,對新技術有強烈興趣,因為興趣而專注,因為專注而心性單純,因為心性單純而注重團隊合作。周杰本身也是這樣的人,因為剛剛籌建廣告業務,10人團隊對于新技術經常有通宵達旦的探討,熱烈乃至狂熱的氛圍讓周杰常常忘記自己的語言障礙。甚至對于這些聰明人來說,他們并不需要聽你把話說完。周杰或許在那個時期留下了“搶話”的后遺癥。
新進的Noogler(New Googler)會以tech talk的方式接受培訓。進行tech talk的,都是各個領域的大牛。“能夠聽戈爾(時任美國副總統)演講,和他一起討論政治、經濟話題,這很容易產生一種自豪感。Google經常有機會見到這樣的人。”這樣的氛圍很容易同化一個人。“外界很多時候會認為Google能夠成功是因為有很牛的算法,但實際是這樣的團隊,塑造這樣的氛圍,讓每個人的視野足夠寬廣,每個人都相信并有能力參與改變世界這一夢想。”邸爍說。
相比周杰,同樣作為首批加入谷歌中國的核心成員的邸爍,進入Google之初感覺可不美妙。作為微軟前員工,他有機會比較一個已經成為巨無霸的科技巨頭和新巨頭之間的種種差異。首先在Google他經歷了人生幾乎最難捱的一場面試:10個面試官,用幾乎整天的時間,問了足有上百個問題,涉及到每個技術細節。加入后他才知道面試的用意。Google里,任何一位十多人團隊的管理者,有義務知道每個成員的項目情況,每周他必須與團隊成員進行一對一的半小時會談。這讓他很詫異:微軟已經成為一個層級結構分明的大公司,個人更像螺絲釘。而在Google的理念中,會重視每個成員的個人價值。在這里,每個成員都可以通過電郵方式和總裁及CEO直接交流。感到詫異的同時,邸爍更多感受到壓力。“兩三個月內壓力巨大。”邸爍承認,這種壓力讓他有機會重新成長,把潛力發揮到極致。
與追求創新和平等的文化相比,工作方式顯然更稱這些Noogler的心。Google全部是小團隊作戰的創業文化。周杰參與的廣告系統開發團隊最早只有一個半人(周杰加上另外一個人的一半時間),系統產品推出后,業績以每周超過20%的速度增長,這讓初出茅廬的周杰興奮不已,同時信心大增。之后,周杰又創立了谷歌支付風險控制團隊,領導建立谷歌風險評估體系。這一工作經歷在某些方面改變了周杰。雖然在清華讀書期間周杰一直有創業夢想,但沒有Google的工作經歷,他的創業夢不一定敢做這么大。“對我影響最深的一點,是知道了任何產品都可以被顛覆。Google不是第一個做廣告,不是第一個做搜索,不是第一個做地圖,不是第一個做郵箱,但我們可以看到今天Google在這些產品方面取得的成就。在Google久了就會潛移默化地受影響,你想做什么事,不管別人現在做成什么樣,你一定可以做得更好。”周杰說。
周杰后來創立了浪淘金,實施按照效果付費廣告模式,以挑戰Google等互聯網傳統企業的按點擊付費模式。經過幾年歷練的周杰,現在還是一副工程師的靦腆模樣,但他心不小:浪淘金覬覦互聯網廣告一半的市場份額。
中國拓荒
2003年加入Google的宓群,有著更特殊的樣本價值。他的加入是Google真正探索亞洲市場的開始。在他之前,Google沒有一個工程師專門負責開發有關亞洲的產品,中日韓等地業務發展都極差。受命負責規劃亞洲地區產品和戰略的宓群,被告知哪怕一個工程師都沒有辦法提供給他。于是,宓群召集了一個8人小組,利用20%時間進行研發,谷歌就這樣邁出在亞洲地區的第一步。
和周杰這些大多數被Google同化和改變的人不同,宓群的經歷更復雜,除了在英特爾7年的工作經歷,他之前還因為創業在1999年拒絕過Google的加盟邀請。他自稱是個有好奇心和喜歡挑戰難度的人。中學數學和計算機成績突出的他因為物理成績一般,所以直升復旦時就毅然選擇了物理系。2003年進入Google,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好奇:這個和自己幾乎同時創業的企業,到底為什么能夠發展迅速?早在英特爾時期,他通過改變閃存芯片的存儲方式,已經證明過自己,所以到Google之后,對于這個已經榮譽加身的人來說,他并沒有大多數人立志從此之后改變世界的狂熱,而是很快就冷靜地意識到了現實問題。
“(創始人)不了解中國,甚至不了解東方。在更早的時候,他們的全部世界就只有硅谷。”宓群說。而他由于之前的創業經歷,已經對國內市場有相當了解。“Google在中國發展,一定得用不同的方式。”宓群向總部建議。盡管他做事風格一貫溫和,但還是極力說服google兩位創始人,帶他們在2004年對中國進行了近一周的秘密探訪,見了互聯網紅人馬云(微博)、李彥宏、曹國偉等人。這次中國之行,讓二人對中國的商業世界有了新的了解。也是在這次契機下,Google總部才有機會考慮一些完全迥異于全球市場的特殊政策。2005年,李開復開始組建中國團隊,宓群成為大中華區的投資總監,主導在中國投資了百度、大眾點評、迅雷、天涯等一系列案例,期間曾經幫助Google籌劃收購百度。
有著豐富閱歷的宓群和李開復二人,幾乎從一開始就意識到谷歌和Google之間的差異。對于外界評價“Google很偉大,谷歌很失敗”,他們更多是職業經理人的無奈。很多時候,Google的一些引以自豪的規則,在中國顯得有些滑稽,比如拿數據說話這件事。谷歌在美國不需要做廣告,但在中國因為有強勁的對手,且知名度不高,李開復和宓群都多次向總部建議谷歌在中國要投放廣告,總部則提出,需要提供量化指標評估廣告效果,做廣告這件事因此一直拖延。最終百度憑著“百度一下,你就知道”的宣傳語橫掃市場,谷歌的粉絲卻被Google推出中文名“谷歌”后還默然無聲搞得困惑不解。
山景城(Google總部所在)的理想主義和中國的現實沖突越來越明顯,而李開復即使一年十余次飛到總部,還是難以得到足夠授權。谷歌的困境逐漸顯露出來。對于當時抱著熱切幻想回國的這批人,經歷了內容審查、牌照發放等各種預料之外的問題,他們重新在互聯網這個戰場上對商業有了新的認識,知曉商業常識和現實往往差距很大。這是所有人在谷歌中國的寶貴一課。
之后他們陸陸續續離開,包括核心人物李開復。
創業者寡
被《福布斯》譽為“撼動硅谷”的Paul Graham,是一名成功的創業者和投資人。談到Google他曾經說,Google是工作的好地方,但也是一個黑洞,人們似乎太喜歡在Google工作,以至于沒有人愿意離開,以至于沒有一家創業公司出自Google。
這話或許有些道理,因為在宓群看來,谷歌中國雖然很多人離開,但創業者同樣為數不多,迄今為止宓群所在的光速創投都還沒有機會和谷歌團隊的人合作。到目前為止,出現在人們視線中的創業公司,屈指可數的大概只有創新工場、蘭亭集勢、浪淘金、小米科技、嘀嗒團、木瓜移動。而更多的谷歌高管,則被百度、騰訊等本土互聯網公司盡數搜羅而去:谷歌中國工程院副院長朱會燦,加盟中國研究院后負責谷歌中國基礎架構平臺團隊,2010年加入騰訊;曾任eBay中國CTO、eBay中國研發總經理的王勁同時期進入百度;原谷歌中國戰略合作總經理沈博陽入職千橡,工程院副院長劉駿等人入職人民搜索……
“在Google公司,內部做項目和真正創業是兩回事。”宓群說。Google員工利用20%時間做項目,之后有機會立刻在Google的平臺上通過lab方式運行,并得到市場反饋,并作出針對性修改,這像是模擬商業練習。但是真正離開Google平臺,尤其是在商業環境不發達的中國創業,團隊就相當重要。“Google的人相對都偏技術性,市場、運營等環節都要有好的核心團隊。”自Google加盟鄉村基的戎勝文直言,在中國的商業環境中,草根創業者似乎更容易成功,而谷歌的員工,相對還是偏精英化,難于本土化存活。
而且,離開Google或者谷歌,他們的光環在瞬間消失。在Google時,他們是世界上最偉大公司的員工,在所有的談判中幾乎都地位超然。創業的人都對此深有感觸。2008年,浪淘金還是個很小的創業公司,在尋找合作伙伴時,周杰似乎第一次感受到怠慢、不耐煩等種種情緒。同樣,他用什么樣的愿景去招人,都不如亮出自己“Google最年輕華人總監”的金字招牌。這些,都得經過心理調整才能適應。
而進入其它公司,則是完全不同觀念的沖撞和摩擦,這在戎勝文身上的體現或許具有代表性。進入鄉村基之前,戎勝文呆過的同樣是民營企業,他體會到中國最傳統企業的發展方式,“入職要用紅頭文件張貼任命,我提議能不能隨便、輕松點,被一口回絕,他們認為這就得是嚴肅得不得了的事情。層級觀念嚴重。”這讓從以平等文化為要義的Google出來的戎勝文深惡痛絕。如果這還是無關痛癢,那有關公司信息披露就是大事了,有一天,戎勝文接到一個質疑電話,問鄉村基融資額到底是多少,為什么有出處是2000萬,有出處是1300萬。“公司的網站信息都不能保持一致,我只能趕緊給相關部門打電話要他們更正。”戎勝文當時是被李紅的簡單目標所打動—“給離家在外的人一頓好吃的飯”,并加入鄉村基。從美國硅谷到中國二線城市,戎勝文要縮短從這里到華爾街的距離,這可真不容易。
現在,不論他們散落在哪個角落,曾經的Google生涯都給他們打上x-Googler的標簽。從2000年硅谷的一波科技公司興起,公司離職人員以俱樂部形式重新相聚似乎已經成為傳統。如今中國x-Googler隊伍逐漸擴大,開始有定期的聚會。作為多數活動的組織者,宓群津津樂道。“過一段時間,總會不斷有人給我發e-mail要聚聚,我就確定一個大多數人合適的時間,再通知大家。”最近的一次聚會中,李開復給大家帶來一本書——這是在美國剛出版的一本新書《In The Plex》(《走進谷歌:谷歌如何思考、工作以及改變我們的生活》),其中一個重要章節講述Google在中國的遭遇,他們在座中一些人有幸出現在書中,見證歷史。
離開Google之后,大家才發現這種club是天然的信息交流平臺。“能夠進Google,都是相當優秀的人才,所以這里經常成為人才市場。”宓群笑說。而對于那些剛剛走上創業路的“新兵”,這里簡直是創業初級知識培訓基地。這些過去的科技神童,現在要計算辦公室租金,要知道如何去工商局辦理執照,知道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避稅。去年年中時,蘭亭集勢完成了對上海電商網站歐酷網的并購,這不是普通的并購案件,郭去疾(微博)與黃崢曾在Google共事兩年。他們的交易沒準就是在Ex-Googler的聚會上完成的。 |